山大是我的母校!
像一个少年和他的远方亲人
同一姓同一血脉
四载相守苦涩多于温暖
记得的是第一年冬天冒着蒸汽的水房前梧桐树下拎着绿铁皮热水瓶等在长长的队伍中的我
不知谁的一声“下雪啦”
回头一瞥竟让我此生难忘且充满感激!
突然飘飘扬扬的下午雪
灰灰低低的天空下
微白厚厚的大地上
没有叶子但高大挺拔的白杨
小小邮政所不远处的图书馆同样灰色的几栋宿舍楼
小小的书店许多寻物启事的食堂墙壁三条不算宽的路
和在中间匆匆而过同样激动的
蓝色卡其里的中国年轻灵魂
山大给我南方人一个整整的北方
这齐鲁大地的山东
这孔子克己复礼的山东
这孔子师徒如丧家之犬马车颠簸辗出中国文化的山东
这四书五经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山东
这孟母孟子仁义道德的山东
这隋唐演义历城的山东
这水浒武松宋江一百零八条好汉的山东
这从乞儿到圣人的武训办学的山东
这逃荒卖儿卖女沂蒙的山东
这老残游记李清照聊斋志异的山东
这金瓶梅的山东
这台儿庄血染的山东
这铁道游击队一曲“我心爱的土琵琶”
让人想起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莫斯科保卫战的山东
这百万民工百万兵百万扁担百万独轮车
这刘邓大军这南征北战中国命运大决战的山东!
这我四岁启蒙“或重于泰山”的山东!
这忘记我生命四年的她就让我忘记双手技巧的山东!
山大就像中国!
山大人的日子像极了全体中国人的日子!
山大我用五小时从火车站几乎一半步行报到的山大
她的土地给了我中国人成长的乳汁
我在山大的日子是我今生的青春
自行车一小时外的浑浊黄河
爬了整整半夜的泰山
留给单衣的我们
除了脚下的南天门眼前的东方旭日
还有刻在记忆里长达十年的刺骨的晨露山风
当时的我并不喜欢北方
山大的馒头简单的菜金黄的窝头
倒足了我的胃口
或许是因为每晚的玉米糊
所以你现在还能看到我山东大汉的影子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认识老师老师从不认识我
想和女同学交谈女同学不想和我交谈
中文系的女生因为我的土气不认我这个老乡
花样的四季我和同学们只用来读书
水泄不通的书店只因九折优惠
周六电影是我从不错过的奢侈
没情歌的夜晚是我的遗憾?是我的幸运?
寒假赶火车早晨四点去排队
人山人海中学生证虽然没有再丢掉
火车票仍然没有位子
上火车了挤14小时一直站到上海
拿什么带给南方家中的父老兄弟?
几张煎饼一袋苹果二十斤花生米几百颗高粱饴
一张成绩单,再高二厘米的个头,半旅行袋的书
如果有四十不惑的忍耐信心盼望以及老天的爱
那必定孕育于那三回长长的等待里:
大学毕业失败初恋PR煎熬
身心虽疲望眼欲穿日也盼夜也盼!
现在的我回想起来说实话
有一份幸运更多几丝恐惧
山大,清华北大的有所瞧不起的山大
跳上食堂饭桌呐喊的学生代表候选人的民主启示的山大
罢课的科社系哲学系团结力量的山大
女排获第一次世界冠军用热水瓶摔出年轻激情的山大
(那晚半校学生上街,山师的教务主任挡在他们的校门不允许二校集合)
山大我再一次来了
我从北京上海新疆内蒙
我从NewYork,SiliconValley,Paris,Toranto
我从MIT,Stanford,BellLab
我是军人工程师研究员教授
我是丈夫妻子爱人
我是父亲母亲
我是你打“勾结”的上手你的“臭棋篓子”
我是你课堂的占位者你买饭的插队者
我是你自行车的使用者
我是臭虫咬你一口必咬我一口的难兄难弟
我或许也是与你追求同一系花的情敌
(那时数学系的男同学不太够格追求校花吧)
山大我们再一次来了
你尘土飞扬的路边和它相依为命的校墙外
夕阳西下时还能看见摆苹果或山楂摊的大爷吗?
借道的“大解放”的喇叭声不在了
曾经坐在75支光灯泡下那桌子边
吃面条似人间第一美味道的我在
卖一毛五一碗面条的大叔大婶不见了
食堂后牵着丝瓜的几户人家呢?
一起打篮球的校外青年呢?
再走进仍然拥挤的九号楼
爬上五层519,532
没有变化的上下铺
没有变化的同学们
信不信?连走廊的气味都在
如果没有他们桌上的电脑和网上的世界
我不敢确定是自己梦游二十年前的家?
或者二十年后的远方仅仅是我山大午休时的一梦?
亲爱的你数学里终于没有我的智慧!
我也终于没有再找到我的毕业纪念册
当我再一次在九号楼顶凝视天上的星星
当我再一次成为你眼中的瞳人
你是回报我再也守不住的眼泪
或者太阳一样的笑脸?
(数学系80级王吉龙)